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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剧陈彤:想当编剧,愿你找到生命中的“刘国梁”

骨朵编辑部 骨朵网络影视 2021-03-07




「大编剧访谈录」是骨朵网络影视近期发起的系列专题,我们邀请各个类型的编剧,请他们讲述自己的观点和故事。


正值“影视凛冬”一周年之际,他们对“职业寒冬”感受如何?行业洗牌会对他们的创作态度和创作品质带来怎样的影响?亲历环境与自身的剧变,他们的职业路径又会发生什么样的转向?当越来越多的观众意识到到故事、人物之于一部作品艺术完成度的重要性,编剧是否承担了外界过多的归责?同时,他们也在这里分享对编剧话语权和创作自由的看法。


编剧  陈彤


我们邀请的第二位讲述者是编剧陈彤。她曾创作出《一仆二主》《离婚律师》等一批具有影响力的作品,以及刚刚杀青的《精英律师》。从记者、专栏作者再到跟随编剧王海鸰进行剧本创作,陈彤用写作解决自身的困惑与迷茫。


同她的作品一样,她自带的思辨性与切身感,让她在编剧行业浮沉多年依然保持着独立与不顺从。家庭剧经历几个轮回,终于在今年的《少年派》与《小欢喜》上看到重归的曙光。而这些曙光,对于坚持初心的陈彤们,也正是新故事的起点。

口述│陈彤

编辑│晚舟


陈彤在接受采访前,刚刚生完一场病,还处在康复阶段。公司时不时来催新的剧本进度,她自嘲道,“反正说生病了,也没人信。”她的新剧《精英律师》前不久刚刚杀青,她是一名非常低产的编剧,自2014年后,就再没有任何播出作品。


 “那时候所有人都说家庭剧没有人看了,生活剧也不流行了,都要大IP改编。

 

她并不反对甜宠,也很羡慕IP,但她确实不擅长。对于原本就低产的陈彤来说,那几年时间,索性停顿下来,一面思考自己真正想写的内容,一面去寻找能够接受、认可她的制片人与影视公司。


以下是她的自述: 




编剧这个行业有很强的特殊性,就像建筑,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盖房子,但是拆房子谁都会。装修房子可能稍微复杂点,像贴个瓷砖,换个马桶,但民工稍加培训也就能干了,不需要特别的资质。但盖房子,尤其盖宫殿、大楼、城堡,是需要专业的,这就是为什么大学有建筑系,土木工程算专业的缘故。


在过去相当长的时间里,编剧和资方之间的矛盾,说穿了,编剧相当于一个建筑师,花好大力气把房子盖好了,资方看一眼,说:这不能住人啊。编剧说:这是大纲,是分集,是初稿,相当于毛坯房,还没有装修呢。资方问:什么时候装修呢?编剧说,您该付钱了。


但编剧不久后从其他渠道得知,资方让责编在装修房子,还到处说编剧盖的房子没法住。


很多人跟我说好莱坞的编剧如何如何,韩剧的编剧如何如何,大概意思是他们掌握很大的话语权,他们可以想把谁写死,就把谁写死,后来我了解到,他们之所以有这个权力,是因为他们不只是编剧,同时还是制作人。



我认识的很多优秀编剧,都已经从单一的编剧,转为制片人、监制或者导演。比如最有代表性的李潇、于淼,他们是优秀的编剧,同时还是声名鹊起的出品人、制片人和导演。


我有一个编剧朋友,恼火于甲方的指指点点,一会儿说是平台的意见,一会儿说题材陈旧,愤然把剧本撤回,自己成立公司,自己制作。造成这些状况,一大部分原因是由于编剧工作的特殊性,你就是盖了一个圆明园,赶上英法联军,一把火烧了,你也没脾气。


当然如果只想专心做编剧,我的建议是必须妥善寻找合作团队,寻找那些可以尊重编剧、帮助编剧完善作品的团队、制作人、影视公司。就像是一个好的选手,如果想出成绩,一定要找好的教练和团队。比如中国乒乓球选手,刘国梁当教练的时候,随随便便拿世界冠军,换将了,连前三都没进。所有的编剧,如果只想当编剧,那就要找到自己生命中的刘国梁。我非常感激我的恩师王海鸰,还有李晓明先生,他们是我生命中的贵人。


我真心希望,更多的团队、制作人、影视公司,不要把尊重编剧停留在口头上,编剧写一个作品,里面有名有姓的人物一般少说也有几十个,40集的电视剧,几千场戏,有几场写得不尽如人意,有一些台词写得不那么精彩,这都是正常的,是可以调整和修改的。


谁也不会要求导演和演员所有的戏都一条过,为什么非要求编剧写的剧本,一拿出去,所有的平台都要齐声喝彩?否则就是编剧不行,就要换个农民工来装修房子?等到将来戏播好了,就说都是自己装修的功劳;如果戏没有播好,就说这还多亏我们装修了,原来的都不具备住人条件。



我在朋友圈看到一段话,是一位制片人朋友写的:别说写剧本了,真正能读懂剧本,也是有门槛的。


这位制片人朋友的这段话配图是,《继园台七号》摘得编剧大奖,杨凡获奖致辞:我拍了四十多部电影,人们总是说,你的电影戏剧性不够,文学性不强,剧本不够好。但是今天我在威尼斯电影节获得了最佳剧本奖。


编剧的困难在于剧本不像很多东西一样,有数据支撑。比如说一本畅销书,有销售数据,一个流量明星,有粉丝数据,但剧本在拍出来之前,什么数据也没有。大家能看明白沙盘,所以卖楼的只要盖个售楼处,搞一个沙盘,弄一些楼花就可以卖了。


但工程设计图,结构图,能看懂的人,真不多。这就像五线谱,很多人不识谱,却还敢指导作曲,他们的指导方法就是让你写了曲子,他直接拿去给乐团,如果人家肯演奏,那就是好曲子,如果人家不肯演奏,那就是你写的不行。影视制片人的专业应该是他们的眼光,但现在多数制片人,都是直接拿剧本找平台,如果平台说好,就拍,如果平台没看上,那就继续折磨编剧。


这样的制片人,比的是跟平台的关系,而不是专业。专业的制片人至少应该有自己的审美和判断。举个例子,一位古董古玩专家大概得知道什么算古董,什么不算。不能到处找人说要好东西、老东西,等从人手里拿到了又找下家问,这是好东西、老东西吗?值多少钱?下家如果眼瞎,就跟着眼瞎。


这最多算一个二道贩子。制片人,和制作其他商品的人类似,都要懂行,都要有自己的文化识别力。如果没有这个能力,那可以是一个成功的二道贩子,做一个纯粹的生意人,不需要谈什么情怀跟文化。


在这样的环境下,我鼓励年轻编剧,自己去和平台建立关系,与其让不懂剧本的人拿着你的剧本去找平台问来问去,然后回来对你指指点点,还不如你自己去和平台打交道,积累的经验和教训都是自己的。



我没有考虑过平衡艺术作品和市场需求这个问题。我都是写我想写的东西,如果恰巧是市场需要的,皆大欢喜,如果不是,一般就是我白写了。我做编剧的契机来源于一场重病,在医生的建议下开始创作剧本。



很多时候,我通过写故事来解决自己的迷茫与困惑。相当多的故事,可能开头是一个问号,到结尾是一个句号,这就是问题解决了。但有些故事,开头是一个问号,结尾可能是更多的问号。解决问题固然重要,但解决问题的前提,是提出问题。可能从某种角度上讲,文学、文艺的价值,就在于提出问题,提出有价值的问题,发人深省,令人深思。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。


我喜欢言之有物,发人深省的内容。比如说2014年播出的《离婚律师》,这部剧的创作初衷是来源于一次辩论。我和一名律师就当时《新婚姻法》的司法解释产生了分歧,我认为新婚姻法赤裸裸的保护了“婚姻中的资本意志”,而没有考虑婚姻中的“情感付出”以及“情感成本”,我为此气愤的写了一篇博客《婚姻中的“资本意志”》。 


后来合作过的影视公司老板吕超约我吃饭,询问最近有没有想写的东西,我提出想写一个与新婚姻法有关系的戏,他很快同意并签署了合同。


《离婚律师》中有一个情节,一个老板想要和妻子离婚,妻子不同意,于是这个老板就利用了当时的《婚姻法司法解释(二)24条》,在外大量借债,天天都有债主到家中找他的妻子要求还债。老板想用这种方式迫使妻子同意离婚。


《离婚律师》播出后,这一部分遭到了一些律师异议,但事实上,我写这个故事,是做过采访的,在现实中,甚至有无良律师给自己的当事人朋友出这种主意。作为妻子,尤其是被老公冷落在家的妻子,很难证明开公司的老公,借的这些债务跟自己没有关系,也很难证明自己不知情。


《离婚律师》一剧在2014年播出,2017年2月28日,最高人民法院公布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〉若干问题的解释(二)的补充规定》,在婚姻法司法解释解释(二)第二十四条的基础上增加两款,分别作为该条第二款和第三款。


在《离婚律师》播出三年以后,现实法律对剧中的所涉及到的夫妻共债的法律问题,做了补充规定。法律往往有滞后性,但文学,艺术,则应该有前瞻性。


同样的,在我看来一个好编剧,应该写自己想写的,相信的。我帮一些公司朋友看过一些剧本,有的确实不堪卒读。因为自己做编剧,所以知道编剧的辛苦,一般都不会直接提否定性意见。但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,一共三集剧本,车轱辘话来回说,各种前言不搭后语,缺乏最基本的文字能力。


老板跟我说这个编剧是编过很多有名电视剧的,我说不可能,老板说真的,只是人家没有给署名。我当即就说,我开始还只是觉得Ta不会写,现在不但是不会写,而且是坏人品。



对于青年编剧,我有三点想要告诉他们,在这个行业里,第一是写自己想写的,相信的;第二是勤奋、努力、坚持。第三是与欣赏你相信你、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合作。


对于编剧来说,虽然编的东西都是虚构的,但是,要真挚、真实、真诚,要有真情实感。


现在我们的编剧很少参与到制作中,除非自己身兼制作人、出品人、导演,那种情况另当别论。事实是剧本在实际拍摄中,会遇到很多问题,有些问题是突发的,编剧不在现场,而问题确实需要当场解决。


比如说,我以前的一个剧本,写了一场父女告别的戏,父亲在阳台上,目送女儿离去。女儿走了很远很远,父亲还站在原地。后来播出没有看到这场戏,我就问制片人。对方说,“哦,剧组找的父亲家没有阳台。


前辈李晓明老师说过一句话,好的剧本一定要经得起减分。我当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。李老师的意思就是,剧本在实际拍摄中,固然有的时候,运气好,碰到优秀的团队,优秀的导演,优秀的演员,各种加分,但万一运气没有那么好呢。


剧本不是一天写出来的,尤其电视剧剧本。所以一个健康的编剧生存系统,不是今天告诉编剧市场需要这类作品,让编剧这么写,明天告诉编剧市场变了,要编剧那么写。如果拿体育运动做比喻的话,就是世乒赛的时候,让编剧练乒乓,过一段,世界杯了,让编剧改踢足球,还跟你说,现在谁还打乒乓球啊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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